第六章 上山下乡 1968-1972
2021-10-15 23:56: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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偏远的固始县

1968年,文`革已经持续两年多,尽管中央一再呼吁“复课闹革命”,但局面仍然相当混乱。文革开始以来,大学和高中都不招生,工厂也不招工,一连3届初、高中毕业生共一千多万人既无课可上,也无工可做,成为亟待解决的社会问题。到7、8月份,中央开始号召中学生上山下乡。

8、9月份,郑州开始动员66届和67届初、高中毕业生下乡。我是68届的,但看形势,估计迟早也得走这一步,就与几个要好的同学商量了一下,决定提前跟66、67届一起走。我们的要求立即获得批准。于是,1968年9月下旬,我和同学们一起来到信阳地区固始县插队落户。

固始县位于河南省东南角,与湖北和安徽相邻,是全省离郑州市最远的县。我们插队的地方是方集公社,我和其他15个同学被分到田冲生产大队余营子小队。余营子村在县城正南70多里的地方,位于大别山北麓的浅山区,往南是深山区,往北是平原,周围山青水秀,山上是松林,水边是稻田和竹林,景色十分美丽。

插队生活

我们16个学生,9男7女,作为一个知青组,就在余营子落了户。余营子生产队的总人口不到一百人,按当时的阶级划分,绝大多数都是贫雇农,成分最高的是一个木匠,被划为上中农。

农民的贫穷与景色的美丽形成鲜明对照:绝大多数社员的住房是土坯墙茅草顶,砖瓦结构极为罕见,衣服很少有没补丁的。

刚到时,我们9个男生,被安排住在生产队会议室内一间20平米左右的狭长套间里。床是用竹竿编成的架在土坯墩子上的大通铺,有一张桌子和一扇糊纸的窗子,最冷的时候,室内也会结冰。

大约半年以后,政府调拨来了给知青盖房子的木材,由那位木匠带领,在社员们的帮助下,我们盖起了自己的房子,两个人一间,居住条件大大改善了。

盖房过程中,听社员们说,以前这里树特别多,房子被大树遮蔽,不走到跟前,几乎看不见,山上更是密林覆盖。可惜,大跃进时期,因大炼钢铁,把大树都砍光了。要不然,纯用木头给你们盖房子都没问题,哪里用得着政府调拨木材。那位木匠有点文化,知道的比较多,有一次在人比较少的场合,还谈到庐\山会`议,对XXX充满了尊敬和同情。

9、10月份,农忙季节已过,主要是秋收、肥田、砍柴、整理土地等杂活。因为是水稻产区,秋季作物很少,说是秋收,其实要干的活并不多。入冬以后,更没多少事可做,我和几个同学就请假回了郑州,在家住了一段时间。

第二年春天,我们经历了下乡后的第一场考验。一开春,农忙就开始了,犁田、耙田、育秧、插秧等农活都是很累人的,尤其对我们这些从没经历过的学生来说,更是不容易。每天都是从天亮干到天黑,插秧季节甚至天不亮就要下地。记得有一次,生产队长很早就把大家带到地头,结果天太黑,什么也看不清,只好坐等到天色发亮。

劳动工具极为原始,机械化程度为零,一切都靠手工。由于是浅山区,几乎所有的运输都是靠肩挑,挑一百多斤的挑子走好几里山路是常事。

艰苦的劳动和生活锻炼增强了我的意志,提高了我的吃苦能力,从那以后,任何艰难困苦对我来说都不在话下。

探家与读书

最初,我和大多数其他同学一样,把下乡看作锻炼提高自己的机会,干活很认真,也很能吃苦,但不到一年,我就渐渐发现,除了全新的经验和艰苦的劳动生活确实有益于自己的成长之外,客观而言,我对生产队能做出的贡献远不如一头牛,对社会的贡献更谈不上。这时候,我还不到20岁,正是学习成长的黄金时段,再加上我有那么多问题想研究,于是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。我觉得,下乡这种锻炼和体验,一年就够了,时间太长,是对青春年华的浪费。我不能满足于做一个劳动力,我要学习,要认识社会,要研究问题。

下乡时,我随身带了一批书,主要是领袖著作和其他历史、哲学、政治、经济类的,也有一些回忆录、小说和科普类的。我开始把越来越多的时间用于读书。

后来我发现,下乡知青以父母有病或家中有事为理由请假比较容易,于是就利用一切机会找理由请假回家,并尽可能延长在郑州停留的时间。

这时候,父母已被赶出省政府家属院,和其他几位命运差不多的XX级干部一起住在一栋还没有彻底完工的简易楼中。批斗高潮已经过去,他们又无事可做,就在家中闲住。我每次回家,除了帮父母做点事,其他时间几乎全部用来读书。好在父亲的藏书抄家时损失不算太大,还留存了很多,我有的是书看。另外,我也结交了一些爱读书的朋友,常常互相借书并交流看法。

到1972年年底被招工返回郑州,这4年多的时间里,我多次请假探家的时间累计差不多有一年左右。在农村的时间,我后来也常常以各种理由请假不出工,躲在屋里读书。

这一时期我读书很多,收获很大。回想起来,其中印象较深的有以下一些:

政治思想类的,除领袖著作之外,还有《关于国际共产主义总路线的论战》(“九评”合订本)、托洛茨基的《十月的教训》、《孙中山选集》、尼克松的《六次危机》、基辛格的《选择的必要》、哈耶克的《通向奴役之路》、罗斯托的《经济成长的阶段:非共产党宣言》等。

历史类的,除了继续读《世界通史》和《中国通史简编》,还读了摩尔根的《古代社会》、马克思时代德国共产党领袖倍倍尔的《我的一生》、威廉•夏伊勒的《第三帝国的兴亡》、朱可夫的《回忆与思考》、《杜鲁门回忆录》、《艾登回忆录》、《拿破仑传》、《田中角荣传》等。

空想社会主义的有:《理想国》、《乌托邦》、《太阳城》、《伊加利亚旅行记》,以及沃尔金的《论空想社会主义者》等。

哲学类的有:列宁的《哲学笔记》、《中国哲学史资料选辑》、黑格尔的《逻辑学》和《哲学史演讲录》、《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》、约翰•杜威的《经验与自然》等。

文学类的有:狄更斯的《双城记》和《雾都孤儿》、托尔斯泰的《战争与和平》、《安娜•卡列尼娜》和《复活》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《罪与罚》、《欧•亨利短篇小说选》和勒萨日的《吉尔•布拉斯》等。

宗教类的有:《圣经》、《古兰经》、《释迦牟尼传》、《达赖喇嘛传》等。

另外还有《中央情报局内幕》、《秘密战》、《谁是尼赫鲁的继承人》、《另一个美国》,以及爱因斯坦和英费尔德合著的《物理学的进化》,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的《比一千个太阳还亮》等等。

通过广泛阅读,我进一步感觉到社会问题的复杂与艰深,而经过长期的深入思考,在很多问题上,我开始逐渐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。与此同时,几年的农村生活和与农民的密切接触,使我了解了很多的情况,这些情况令我震惊,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。

信`阳SJ

下乡前好几年,我就对信`阳S件有一些了解,知道1959年冬到1960年春,信阳地区...。而我们下乡的地方,正好属于信阳地区,这使我有机会了解了一些具体情况。

1959年大`跃`进时期,信阳地区由于虚报粮食产量,公粮交得过多,留下的口粮太少,到冬春之交,陷入了严重...。当时余营子生产队不足百人,......占总人口的...。社员们很具体地告诉我们,谁家...。这些...的情节让我们很难过。

下乡期间,我曾经好几次从固始县城徒步走回余营子,还有一次从余营子走到商城。每次途中遇到同路的老乡,我都会与他们聊天......。从多次了解的情况看,这一带不同地方当年.....,差别不很大。多年以后,我查阅了上世纪80年代出版的《固始县志》和《商城县志》,上面提供的数据与我了解的情况基本吻合。后来我从各种不同渠道了解到,固始和商城的情况还是比较轻的,像罗山、息县、光山等县,情况要严重得多......。

……

对信•阳事•件的了解,在我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,但同时更增强了我要把问题研究明白的责任感和决心。

信•阳S•件不是孤立的......。联想到XX、XX和XXX等国的类似...,我开始意识到,尽管当事的LD人难辞其咎,但简单地把一切责任都归于...个人是说不通的,一定有更深、更复杂的原因。

抵制“二次跃•进”

1970年春,不知从哪里又刮起了一阵“跃进”风。已经开始插秧了,田冲大队的领导突然提出水稻亩产要超过900斤的指标。正常情况下,这一带的水稻是亩产400多斤,高一点的也不过500来斤,在品种和施肥量等重要因素没有任何实质性改进的情况下,现在突然要翻番,是根本不可能的。

有一天,大家正在田里插秧,大队书记过来了。他非常认真地对大家说,你们要好好干,如果到时候达不到指标,就是饿死,也要按亩产900交粮。我实在听不下去,就跟他争辩起来。他辩不过我,于是走到我跟前,压低声音说:“你这样是要犯错误的。”我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:“你才要犯错误。真敢那样做,饿死了人,你吃不了兜着走!”

看大队领导宣传贯彻的势头,我猜想,这次“跃进”的风源,起码是在县级以上。后来有消息说是信阳地委搞的。

不久后,我回到郑州,偶然得到一份省委文件,主要精神是反对各地搞不切实际的高指标的,我很高兴。由于担心省委精神不能有效传达到基层,我给留在生产队的同学写了一封信,并附上那份文件,希望他们在必要时,依据文件精神抵制大队或公社的过分行为。

“五1六”分子

几个月后,我回到生产队,听同学们讲,大队差点把我打成“五1六”分子。

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:我那封信并没有寄到生产队,而是被公社拦截了。信传到大队干部手中,他们很恼火。大队书记因为我敢当众顶撞他,弄得他下不来台,早就对我耿耿于怀,很想找机会整我一下。恰好那年春天,...发出关于清查“五1六”fgm集团的通知,他想借机把我打成“五1六”分子。看到我的信,他就与其他大队干部商量怎么整我。由于我平时不大买那些干部的账,他很容易就得到多数干部的支持。但就在这紧要关头,大队会计的一番话救了我。这位会计在大城市当过几年兵,知道的相对多一些。他对他们说,他(指我)父亲曾经是....,现在虽然靠边了,但还没有最后结论,报纸也没有点名,万一将来打不倒,咱们不是自找麻烦吗?这番话立刻见效,从此,他们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,而且至少表面上对我还是挺客气的。

农场,在农村最后的日子

大约从1970年开始,我们那一批到信阳地区下乡插队的郑州学生,陆陆续续被招工,离开了农村,大多数回到了郑州。到1972年,剩下的已经不多了,而且基本上都是所谓的“h五类”子女。我因为父亲挨整,大部分招工单位不敢要,而有推荐权的大队干部又故意不推荐,我自己也不积极找门路,于是就成了余营子生产队剩下的最后两名知青之一。这年3月,固始县政府为了便于管理,决定把剩下这些零星分散在各处的插队知青集中到几个知青农场。于是,3月底,我转到了郭陆滩公社的知青农场。

农场剩下的学生也不多了,加上合并过来的,总共也不到100人,全是所谓出身不好的。到农场后,我立即感觉到不如插队的环境自由。农场的干部对学生的态度简直就像...队的管教,时不时的,还会把某个犯了错的同学批斗一番。我曾经有过在农村长期呆下去的想法,主要是觉得环境比较自由,有利于研究思考问题,但农场的情况使我改变了想法。我还是一有机会就请假探家,尽可能少在农场。好在时间不长,半年多后,郑州市就决定把我们这一批知青全部召回并安排工作。

11月底,我和其他同学一起,告别了知青生涯,离开固始,回到了郑州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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